南方报业新闻 时间: 2008年11月13日
古xx和成都市成华区政府有个纠纷,一直没有解决。最后,不胜其烦的政府请古xx来告政府,并借给了古xx10万元律师费。古xx就这样不情不愿地开始了一场奇特的民告官。
一向被理解为强势的政府,何以低下了身段?这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?
□本报记者孟登科发自成都
这些天,古xx一直在等待一场奇特的民告官的审判结果,但官司输赢还未宣判。
古xx告的是成都市成华区政府,这场官司是成华区政府出钱请他来告政府的。政府花10万元请人告自己
古xx和成华区政府有一个纠纷一直未解决,成华区政府认为,既然各说各有理,还不如上法院解决。古xx没钱,成华区政府就借给了他10万元的律师启动费。
上个月,双方在法庭上展开了激烈的辩论,但之前,古xx称,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要和政府撕破脸皮、走上法庭。在他看来,“跟政府打官司是非常愚蠢的事”。
之所以和成华区政府对簿公堂,用成华区政府新闻办一位负责人的话说是缘于“政府的积极引导”。2008年年初,成华区政府法律顾问李xx律师几次找到古xx,进行说服引导,希望他通过法律途径解决和政府的纠纷。接受采访时,李xx表示:政府说政府有理,古xx说自己有理,那就应该寻求司法平台来解决。
这本是一个合理的建议,但古xx并不相信政府的诚意。他提出了三条意见:第一,他没有钱交上百万的诉讼费;第二,他也没钱请律师;第三,政府能否不干涉司法公正,他心存疑虑,他认定自己“肯定告不赢政府”。
政府的大度令人意外。
在一次区委书记的接待日上,时任区委书记的宋xx当着包括常务副区长、法院院长、国土分局局长在内的众多职能部门领导的面,承诺政府要积极帮助古xx解决与政府的纠纷问题。
政府方面称:古xx提出的经济困难可以帮忙解决,并且承诺绝不会妨碍司法公正,政府甚至建议古xx直接起诉到成都中院。
政府没有失信。
在李xx律师看来,政府的做法是仁至义尽了,“政府和法院商量,对他以免交诉讼费的方式给予帮助,引导他走司法程序”,“因为他自称没钱请律师,政府借钱给他作为律师启动费”。
古xx证实了这一点。古xx将诉状交到成华区法院的时候,没有人问他交高达百万的诉讼费;成华区青龙街道办也确实借了他10万元的律师启动费,借条尚在青龙街道办。
一向被理解为强势的政府,为何在此案中放低了身段?从古xx怕政府,到政府“怕”古xx
古xx成了成华区的一位危险人物,一旦他开车进区政府大门,保安就会很紧张,对讲机里不断重复“古xx来了、古xx来了”。但政府并没有对其采取强制措施,“政府希望能和平解决纠纷”。
从古xx决定走司法程序起,成华区政府大楼里的保安都稍稍松了口气,在这之前,他在成华区是个令人色变的人物。2006年5月,古xx投资的将军汽配城被政府强制拆迁,他申请行政复议。同年8月,行政复议维持了强拆。
此时,古xx认定“(打官司)打不赢政府”,遂放弃了走司法渠道解决与成华区政府的纠纷,而采取了非常举措。
一开始,古xx频频找领导理论,从区委书记到区长,从副区长、国土局长到政法委的领导,得到的答复是“相信政府有诚信解决这个问题”。其间,身为四川省工商联汽车汽配行业协会副会长的古xx,也曾通过省工商联、省人大代表做工作,希望能尽快解决,却被一拖再拖,“该想的办法都想了,希望逐渐渺茫”,古xx认为“政府太欺负人”。
建汽配城时,古xx借了上千万元的资金,汽配城被强拆后,古xx的日子并不好过:债台高筑,债主临门。
半年的拉锯战,也慢慢消磨掉了古xx的耐心,他逐渐萌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:再谈不拢就和政府鱼死网破。他甚至扬言要炸掉成华区政府。
此后,这名现年53岁的中年男子随后做出了一系列惊人之举。2007年7月,古xx下了决心,没跟家人商量,就独自一人到德阳的一家花炮厂打了一个多月的工,在这家工厂,古xx学习了爆破和远程发射技术。
回到成都后,他甚至精确测量了从区政府大门开车到地下车库的时间是10秒。“非常之举”还包括,在区政府对面,租了一套房子,密切监视政府官员的一举一动。强拆时,政府给了古xx125万元的办公物品及设施赔偿,古xx用这125万元买了两辆三菱越野车,“就是为了撞他们(政府领导)。”古xx说。
古xx雇人开车跟着成华区国土分局某局长,越野车贴着该局长的车开了一个多月,以至于这位局长开会都不敢露面,甚至要从后门下班。
古xx成了成华区的一位危险人物,一旦他开车进区政府大门,保安就会很紧张,对讲机里不断重复“古xx来了、古xx来了”。
有人曾开玩笑地说:“古xx到区里,全区都要紧急集合。”
成华区能劝服古xx的只有一个人———张xx,青龙街道办的武装部部长、综合治理办公室主任。党代会、人代会……每次只要古xx出现,张xx就被通知火速救援。据张xx介绍,他被要求“救火”的次数不低于十几次。2007年11月,古xx在路上堵了区委书记宋xx的车,差点就撞上了。
第二天,区委书记亲自召集了区长、常务副区长及国土分局、政法委、青龙街道办的领导开了协调会。会上,宋xx向古xx承诺:一定会公正地处理。
古xx并不愿意和政府打官司,但政府委托法律顾问几次主动做他工作:希望寻求司法平台解决问题。古xx也觉得区委书记的话有道理:涉及到上亿的金额,哪个领导都不会轻易拍板,只有寻求第三方平台。古xx接受了诉讼的建议,遂有了免诉讼费和政府出律师费的罕见之举。
古xx称:我现在就是一个刁民。古xx承认,尽管他一而再、再而三地给政府带来威胁,但是成华区政府并没有对其采取强制措施。成华区政府新闻办的负责人表示,“政府是希望能和平解决纠纷”,但古xx并不领情,他认为“政府是怕了”。
而在此之前,古xx并不是一个“刁民”。
军人出身的古xx1974年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,曾任中共四川省委政策研究室特约研究员,是成华区工商联汽车汽配行业协会会长。
古xx夫妇自90年代初就在成华区青龙乡创业。张xx与古xx打了十几年交道,看着古xx的事业一步步发展壮大,在他看来,古xx完全是个勤俭节约、奉公守法的良民,“性格虽然有些固执,却很少与人争执。”5·12汶川地震后,古xx父子开着买来“作案”的三菱越野车和装载机主动去彭州灾区救援。
古xx的变化源于成华区政府的强制拆迁。强制拆迁引发的官民之争
古xx被强拆的汽配城,政府愿意给的补偿是878万元,但他认为至少得给两个亿。这块地已经被开发成了房地产,古xx还在等待法院的说法。
这场强制拆迁发生于2006年。在接受采访时,成华区政府法律顾问李xx律师明确表示:古xx的将军汽配城属于“违法建筑”,其依据是“在集体土地上修建汽配商城改变了土地的使用性质,是违法行为”。他认为强制拆除完全合法。
但李xx并不能提供判定其违法的法律文件。事实上,成华区政府至今没有提供任何文件,以证明将军汽配城属于“违法建筑”。
占地77.9亩、建筑面积达4万多平方米的将军汽配城,是成华区的重点企业。2003年汽配城开业时,四川省两位省级领导、成华区常务副区长等众多领导都曾参加剪彩。
成都市成华区市场商业口岸开发领导小组于2003年3月曾做出过“同意开办将军汽配城”的批复。在成华区发展计划局的一份文件中,将军汽配城在该区当年的重点项目中排名第五。
从文件上看,成华区对将军汽配城实施强制拆迁的依据是成华国土分局同年5月向古xx下达的“责令限期搬迁决定书”。
决定书中,强拆的理由是:成华区对汽配城的拆迁补偿方案符合政策规定,属依法妥善补偿,如果汽配城不自行搬迁,将被强制搬迁。事实上,即便是在这份政府文件中,也没有称汽配城项目违法。
在这一拆迁补偿方案中,将军汽配城的总补偿金额是878万元。
古xx完全不能接受这一方案,“汽配城光工程造价在2003年就高达3000万元”。
双方争论的焦点在于:古xx认为拆迁补偿应该按照城市拆迁补偿标准计算,而成华区政府则坚持认为该土地的补偿标准是按照集体土地来计算。
古xx认为:成华区早在2001年就向国务院申请扩大城市规划,这一申请在2003年被批准,而且在2003年之后,将军汽配城也一直在扩建、营业,直至被强拆,所以成华区就应该按照城市拆迁的标准进行补偿。
然而,成华区政府以不能提供国有土地使用证为由,拒绝按城市拆迁补偿标准进行赔付。
按照古xx的律师计算,如果按照城市拆迁补偿标准,将军汽配城可以获得高达2亿多的赔偿,和政府之前给出的八百多万有天壤之差。
得空的时候,古xx会开车到原汽配城的那块地去转转。如今,那块地已经被开发成了房地产,即将完工。
古xx“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”,辛辛苦苦、白手起家的资产,在政府的强拆下说没就没了,而且还没个公道的说法。并不相信法律的古xx,随即走了一条非常之道。
在“政府的积极引导下”,古xx终究还是将解决问题之道回到了法律的平台上来,但他的心结并未解开,他说还不清楚法院会给出一个什么样的说法。
